按书中所述,温绣人长得秀美,却是心恶善妒之人,最爱挑尖找事。因着温家和太后的母家许家有姻亲关系,顺利入选,初封才人。

    若蒋乔记得没错,被娴安郡君挑拨算计原主的,便是温绣。

    而根据原主的记忆,温绣身为蒋荷的闺中好友,平日里没少跟着蒋荷一起作践原主。

    温绣固然可恶,但此时在众人眼里,便是蒋乔无故撞了温绣一下。

    蒋乔不欲生事,来不及看背后之人,便欠身道歉:“抱歉,温秀女,方才我一时未曾站稳,还望谅解。”

    蒋乔想,温绣到底也算是高门教养出来的小姐,纵然性子恶毒,在旁人面前也得装装样子。

    然而,事实告诉蒋乔,她想错了。

    下一秒,温绣便横眉竖目,秀美的脸顷刻如刀般尖刻;“什么一时不曾站稳,本小姐瞧你就是故意撞的!”

    “若是诚心道歉,合该给本小姐跪下才是!”温绣见众人注意这边,自己身边的几个姐妹又连声帮衬,直把蒋乔说的居心叵测,便愈发不依不饶起来,一双眼死死盯着蒋乔明艳的脸。

    要是面子被人踩进尘土里,这张脸恐怕不会如此明艳夺目了吧?温绣恨恨地想道。

    温绣随着蒋荷作践原主,其一是攀附蒋荷、讨蒋荷喜欢的需要;二是温绣自己的嫉妒心。

    她亦嫉妒蒋荷比自己好的容貌,然自己的父亲不过正三品的太常寺卿,万万不敢对着蒋国公嫡女下什么坏手,便借着蒋荷欺负容貌更盛的蒋乔,以泄妒忌之愤。

    蒋乔刚刚一见到温绣,便发觉自己心中升起些许的恼愤和害怕之感,想来是原主残留的情感。如今温绣这一吵嚷,蒋乔脑中就浮现出温绣平日里欺负原主的可恶模样。

    再看看温绣不顾宫规,一口一个本小姐的张狂样儿,蒋乔便点点头,明白了:不愧是作者亲自认证只配给女主娴安郡君练练手的低级恶毒炮灰,是个连面上装都不会装的跋扈性子。

    蒋乔瞧着温绣誓要小题大做、给自己难堪的样子,在心头冷笑一声:她为人处世素来温和,可若有人上赶着招惹她,她也不会客气。

    兼之温绣欺负原主的旧怨,蒋乔当即决定反抽掉温绣的面子。

    蒋乔因着欠身,面容低垂,此时抬眼,素手轻握,面上是温和的笑意:“温秀女说的有理,不过只怕是自己家里的规矩。如今在宫里,我等当遵守宫里的规矩。按宫规,秀女应当姿仪稳重、不宜喧哗,遇高位者才要下跪行礼。”

    温绣既然蛮不讲理地逼她下跪,蒋乔便拿出深深刻在原主脑中的宫规,明明白白地告诉温绣:秀女在宫里下跪,对方可得是高位者才行,你还不配我下跪道歉。

    亦是反问温绣:难道你还未曾入选,便已经以高位者自居了么?

    蒋乔这一番话,既驳了温绣的无理要求,又暗指温绣僭越宫规,更引出其他秀女对温绣的注目与忌惮:虽然论美貌论气质就只能排中游,但背靠太后又有野心,实在是个有力的竞争对手。

    温绣瞧见其他秀女的目光都汇聚在自己脸上,其中颇含些嘲讽或者不善的目光,险些气得跳脚。

    蒋乔见温绣面色涨红,一时找不出话来蛮缠,又轻飘飘地撂下一句:“不过怪道旁人说‘温家出好女’呢,温秀女家的规矩实在是一等一的严格。”

    听了这话,原本旁观的众位秀女都面露嗤笑,群芳园里顿时溢满了娇笑声。

    “温家出好女”,这话表面上听着是在夸温家,实则实在讽刺温家的男儿没骨气没本事,偏偏要靠着嫁女儿发家。

    就单看温家和许丞相一家的姻亲关系,从三代前就有了。

    当时的一位温家小姐,仗着年轻好颜色,被抬入许府做妾,颇受许丞相曾祖父的喜爱,熬死比自己大三十岁的正妻后就被抬作了平妻。

    之后这位温家小姐,就使劲把温家的女儿扒拉进许家嫡子庶子的后院里。后面的进来的温家小姐又重复这个过程,于是许、温两家就此绑牢了。

    到如今,许丞相的续弦是温家小姐,嫡子的妻子是温家小姐,两个庶子中一个娶了温家小姐,一个纳了姓温地贵妾。

    而随着许家凭借许太后在先帝一朝再度崛起,温家也跟着水涨船高。可碍于自身能力有限,许家再提拔,也不过是正三品的官位罢了。

    纵是官位不低,温家也叫许多钟贵勋族和清贵书香之家看不起。可恨温家偏偏每次生女儿都是一大把,就凭着温家和许家的关系,不少人家都争着去温家提亲。

    旁人对着温家人明褒暗贬,温家人自然不乐意听“温家有好女”等话,温绣也不例外。

    蒋乔这边张口戳了戳温家的痛处,同时扇了扇温绣的面子,正等着温绣发飙呢。

    顶好闹得人尽皆知,被上头永宣帝知道,以“无视宫规、粗俗无礼”的理由直接划出选秀才好呢。

    未来算计自己的人先出局了,蒋乔对自己避开原主结局能增添一半的信心。

    谁想到,温绣的眉毛都竖到一半了,结果硬生生一弯,做出一副委屈含泪的表情。

    “我不过一时生气蒋秀女撞了我,口头上气了两句,这才没及时接受蒋秀女的道歉,蒋秀女又何苦这般讽刺我?”温绣口中嘤嘤,目光闪着望向蒋乔身后。

    蒋乔:懂了,必然是有身份的人来了。

    蒋乔不再搭理温绣,转身正看到两位嬷嬷并肩走入群芳园。不过一个左转进来,一个右转进来,想来不是一拨人。

    果然,身着暗红色宫服、面容慈祥温厚的嬷嬷扫视一圈,颇为威严地开口:“奴婢是建章宫的主事宫女,姓严。奉皇上旨意,掌着诸位秀女的检身、礼仪的考核。若是诸位秀女顺利通过,便可参与殿选。”

    建章宫是永宣帝的寝宫,众秀女听严嬷嬷自我介绍时就颇为激动,听到后头就更为兴奋,想着自己参与殿选,顺利被赐荷包的未来。

    严嬷嬷见众秀女一时有些躁动,不过沉稳一笑,眼睛转了一圈,着重落在了犹自嘤嘤的温绣身上:“不过,奴婢可在这提醒秀女们,宫规森严,最忌喧闹,皇上必不会喜欢吵闹无礼的人。”

    温绣的嘤嘤声下意识地一收,却仍不甘心地抬头,和严嬷嬷身边穿着暗蓝色宫服的嬷嬷对视一眼,被对方警告般瞪了一眼,才乖乖抹去眼泪,屏息凝气。

    至此,暗蓝色宫服的嬷嬷才开口道:“奴婢是慈安宫的主事宫女,姓陈,奉太后娘娘和端妃娘娘懿旨,和严嬷嬷共掌此次秀女复选一事。”

    二者介绍完毕,众位秀女都向着严、陈两位嬷嬷福身问好,姿态恭敬,努力不给两位嬷嬷留下恶感,以至于连第一关检身都过不去。

    蒋乔随众人福身完毕,侧着脸瞥了眼眼圈红红的温绣,有些震惊于温绣的变脸之熟练。

    又想起自己在现世曾经为了哭一遭,狠狠地掐自己,在手心留下月牙印儿才成功哭出来的事,不由感叹:自己就光是变脸这项技能都比不过温绣这个低级炮灰,比起后宫里的妃嫔自然更是望之莫及。

    比不过比不过,宫斗太难了,还是自己做条咸鱼好。

    蒋乔这样想着,愈发坚定做个宫斗背景板的主意。

    那头严嬷嬷又开始宣读章程:“现在请诸位秀女站好顺序,分左右两列,然后分配房间,每排二人算作一间。明日检身,后日是礼仪,若是全部通过三月初八即可参与殿选。到时候,能否被赐荷包,就看诸位秀女是否合皇上太后的眼缘了。”

    听到此,群芳园一扫方才的窃窃私语声,秀女们几乎都在心头激动着殿选一事。

    方才严嬷嬷并未说按何种顺序排队,趁着这个空子,众秀女有的挤到前头,向两位嬷嬷卖乖讨巧,塞些东西。或有几个认识的秀女,前后左右抱团站好,亦有和温绣一般兼而有之——抱团向前挤。

    蒋乔不进反退,三两步远离温绣,挑了个中间的位置。她刚刚站定,由于原主甚少出席宴会,不大认识旁的官家小姐,正想看看是否有面善的秀女,便有一人站到蒋乔的一侧。

    来人身着青缎掐花窄银裙,外套一件浅色八团排穗衫,头上不像其他秀女一般挽了各式各样复杂的发髻、戴着五光十色、华丽夺目的头饰。

    这位秀女只挽了最简单的单髻,带一套景泰蓝嵌银头面,望见蒋乔的目光,大大方方一笑,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。

    “方才推你的那人,就是前头穿浅粉色百蝶裙的那位。”收了笑,那秀女对着蒋乔轻语道。

    蒋乔心神一震,下意识地朝前望去,正看见浅粉色百蝶裙的那位秀女的正脸。

    蒋乔在原主的记忆中对上了那张脸,瞬间明了:原来是蒋家分家出去的三房的庶长女,蒋芜。

    再想想方才自己下马车回头时,看见的“蒋校书郎”的牌子。可知蒋芜应是跟在自己后头下马车,又悉知温绣素爱欺负原主,找准机会使了个坏。

    “多谢妹妹提醒。”虽不知对方目的为何,蒋乔还是向对方道谢,语意诚恳。

    因见对方虽然生的眉眼英丽,但面上仍有未曾褪去的婴儿肥,便唤作“妹妹”。

    蒋乔话音未落,却见对方“噗嗤”一笑,一双浓眉化作弯月:“我是问过你哥哥关于你的生辰的,算起来,我比你大上三个月呢,你应当是叫我姐姐才对。”

    蒋乔眉间露出些许惊讶,还未开口,面前人又低语了几句:

    “你和你哥哥面容不过五六分相似,怼起小人来的样子倒是一模一样。”

    “蒋乔妹妹,初次见面,我是薛意如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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